当作家的谎言化作现实:那本写着你名字的书正在说谎
夜雨拍打着玻璃窗,我盯着电脑屏幕发愣。方寸之间跳跃的字符像夜枭的瞳孔,幽深而危险。这是第三次读到李玮的第七章,段落里漂浮着不自然的气泡——那些对话的断句像漏气的救生圈,正缓缓沉入海水。他写一个被袭击的少女,却在第三行开始絮絮叨叨起薇娅直播间卖的口红。

这让我想起上周五的编辑例会。李玮西装口袋别着劣质皮筋,手指关节扣着速溶咖啡的铝箔包装。他说自己正在试验叙事的新维度,把现实主义浇进魔幻主义的模具。听见这话时我的颈椎骨咯嗒一声,紧接着编辑部主任的茶杯摔在投影仪上,玻璃碴子溅得比漫威超英电影的爆炸场面还怵目惊心。
键盘震落的第五粒灰尘落在显示器边缘。我用茶匙尖头拨开它,看见第六段里有个穿灰布衫的老头在街角卖糙米。这老头前两章都是活口,此刻却忽然念起魔镜咒语,从裤兜掏出诺基亚2018翻盖机,给三公里外的便利店发起了粽叶币——这要是教书的看见,怕是要把粉笔脑袋咬出血。
手机振动时窗外正放着烟花。屏保是半透明的蝉蜕,震开的纹路像老唱片的划痕。弹出的是一条微博私信,对方晒着自己画的春江花月夜插图。他用桃红色给杨白inherit的伤口着色,云层里漂浮着华为Mate50的剪影。这样的画让我想起清晨六点的豆浆摊,老板把韭菜沫和白虾仁全倒进油锅,熬出一锅说不清道不明的粘稠物。
午休时间我去编辑部走廊抽奖。抽奖机里躺着廉价钢笔,我抽出第三枝时看见笔杆上刻着"Be nice or be better"。这让我想起三天前李玮在咖啡厅写的第四章,女主角在超市货架找低糖饼干,镜头忽然摇晃着切到股市盘面。我把钢笔帽掰开吸墨水,烟圈似的袅袅升起,恰好能勾勒出他那台老旧戴尔电脑死机时的画面。
下班前我数了三遍 文件。那天的暮色像细沙,填进目录的章节缝里。第七章还有四分之一段落,那个穿灰布衫的老头正要从糙米里榨出人参果汁,手机忽然播放起抖音提示音。推送里是三天前我以为永久沉底的评论,某位用身份证后六位当网名的读者说:"写得太假了,我上去就是卖早餐的老太太一家养着四只柯基,从来不会突然掏出水晶球读心术。"
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在黑夜正式到来前五分钟报销了。我摸黑走到窗边,看见楼下的便利店亮着荧光招牌。忽然想起去年孔乙己中有人说,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。现在想来,虚构与现实的边界大概也是,裂开的缝隙恰好能塞进几粒漂流瓶,漂向某位读者未曾打开的新书封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