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小夏举起手机，屏幕上的她正对着镜头笑。那笑容太过自然，自然得让人忘记镜头的存在。她掀起白大褂的边缘，露出一截藕节般的手臂，阳光透过纱帘，在皮肤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
“再来一张侧脸的。”导演举着咖啡杯的手指向镜头，咖啡渍在掌纹里洇开。林小夏转过身去，裙摆随着腰肢摆动的弧度在空中划出半圆。相机快门声密集得像夏日骤雨，她听见镁粉的味道混着碘伏，在鼻腔里发酵。

后台镜子前，助理正用别针别好她胸襟上的第四枚纽扣。这已经是今天第三套造型——护士装、档案室文员、樱桃摊主、健身房教练……每套服装对应不同的表情指引。当镜头定格在“健身房教练”这组时，她发现造型师将她的运动胸带调松了两格。

镜头内外，都是角色的囚徒

林小夏坐在候影室的折叠椅上啃苹果，咬核时发出细碎的咔嚓声。她说：“我像个被精确计算的零件，连微笑弧度都有标注。”

“那组护士装拍得真绝。”剪辑师趴在显示器上，“你倚着病床时指尖垂落的角度，就跟悬着的点滴针头似的。”林小夏看着屏幕里那个戴口罩的人影，突然意识到自己多久没张开过双臂了。

午休间，制片人递给她合同续签页。签字时她的笔尖在最后一条“特殊拍摄要求”前停顿良久，墨水在纸面上洇出一朵暗色的海棠。出门时路过片场走廊，挂在墙上的演员须知第三条写着：拍摄时需始终保持最佳体态与表情。

100%曝光率背后的数学公式

统计学老师在讲台上写公式时，粉笔末子落在他的燕尾服领口。他说：“人体最美的比例是黄金分割，而镜头语言是另一种黄金法则。”

林小夏在咖啡厅里对着菜单用手指比划，香蕉片沙拉的倾斜角度刚好构成等腰三角形。隔壁桌穿着格纹围裙的男生递来纸餐巾：“我算过，你的镜头存在感是所有演员的2.718倍。”

她的日程表被分成分钟刻度，每个单位对应不同角色：上午十点到十二点是急诊科护士，午后一点半变身为速递员。唯一属于自己时间是凌晨四点的便利店，那时她会买两包独立装饼干，拆开一整包来吃。

当曝光率成为命运的牢笼

最后一次拍摄，导演对着监视器台词重复七遍：“再往镜头前多走半步，再往镜头前多走半步！”林小夏的鼻尖在镜头里越来越大，呼吸的气流搅动散粉盒里的细白颗粒。

收工后她在化妆间对着镜子擦口红，卸妆湿巾擦过唇线时带起细小的刺痛。手机震动——是粉丝私信：“为什么你的胸片总能穿透屏幕？”她盯着屏幕太久，突然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显示器里重叠。

次日清晨五点，制片人把修改后的合同摆在她面前。当他念到“全年出席公开活动不少于XX场”时，她突然想起三天前便利店收银员递回找零时说的话：“真不敢相信这是真人，像是被软件P出来的。”

终于明白，镜头里的人是谁

镜子是另一种镜头。林小夏站在公共浴室里搓背，肥皂沫顺着肩胛骨流下来，她忽然想起摄影师说过的话：“你背上那道胎记像被墨汁洇开的旧邮戳。”

她去照相馆冲洗底片时听见老板说：“这女生底片像是被晒得过久，每张都能看见底色泛黄。”冲洗室的红灯把整个空间染成可疑的琥珀色，暗房里冲胶片的水声让她想起小时候感冒发烧时，护士扎针头前总说的那句：“别怕，这针头叫‘温柔’。”

最后一个镜框挂在她租住民宅的墙壁时，凌晨三点的窗外忽然下起雨。镜框里的她正襟危坐，领口的蝴蝶结压得锁骨深深陷进去。她伸手触碰相框边缘，玻璃面反光恰巧映出她真实的侧脸轮廓。

那天她把手机里所有待拍照片的定位功能关掉，删除所有后台私信，只保留那条“真不敢相信这是真人”的评论。现在她坐在便利店冰柜前数速冻汤圆的个头，发现十个一包的袋子最上面总少一个——像缺了的棋子，而她终于看清自己也在棋盘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