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十五分，北方某城的旧工业园区总亮着盏不合时宜的灯。暗红色的窗帘漏进金属结构切割时的蓝光，和键盘敲击声混在一起。王木把整个右臂垫在肩胛骨上，左掌悬在鼠标的半空——这是他特意研究出的极限姿势，能再撑两小时不抽筋。

桌上那堆半透明的袜子在他视野边缘攒动，像是某种窸窸窣窣的昆虫。自从上个月在二手交易平台捡漏了三箱剧组白袜，他就在这间十平米的隔间里搭了个简易洗袜池。洗衣机轰鸣时，他会让血压仪贴着袜子转一圈，说是能杀菌，其实是想听那沙沙声盖过自己心跳。

手机震动时他正往袜筒里灌第二壶漂白水。屏幕上的未读消息像块滴着湿意的抹布，裹着个他看不懂的符号——✈。

来不及说的行李箱

那是个周三下午。张运保斜挎着效仿80年代登机箱的帆布包闯进单身公寓，手里攥着半张动车票。他问过邻居是在找"穿白袜的程序员"吗，王木愣在洗脚盆跟前五秒钟才明白对方说的是自己的袜子。

他们就这么互相投喂了三天。张运保说袜子洗完得晾满七十二小时，王木说这得等出霉；张运保在窗台码砖搭晾衣架，王木在投影仪上修复着某个没人要的飞行模拟器程序。

直到第八十四个袜子挂上晾衣绳的那刻，张运保突然从纸箱里拎出把反光板。他把光线斜斜切进袜子的经纬线间："你看这根白色纤维，在高温下会变紫。"

王木还没来得及反驳，警卫就抄着电击棍冲进院门。他们摸黑跑过三个消防通道，最后在自动贩卖机顶上交换了手机。张运保用六枚卫龙辣条当定金，把王木那箱袜子带走了。

天台上的袜子狂欢节

七十二小时后王木收到定位。他系着围裙站在十二楼晾衣绳前，看着手机里跳动的 Ankara。这不是坏掉的闹钟，是快递小哥把包裹甩进垃圾桶的声音。

他穿着去年双十一买的游戏主题袜跳下消防梯时，附近三家便利店的监控都记住了这个画面。直到贴着蓝色玻璃的便利店门被推开门缝，他才闻到那股熟悉的漂白水味。

狭长的天台像张歪斜的登机牌。张运保踩着七个一次性打火机 balancing，周围的袜子堆叠出连绵起伏的丘陵。他说这些都是被时代抛弃的物品，直到某个失眠的程序员在深夜论坛打了个感冒嚏，突然想到用袜筒当散热管。

火花在第六个打火机失效时炸开。张运保跳进袜山时顺手拽走一串发卡，那是王木洗袜时留在最里面的一截记忆棉。

后来的两个七十二小时，王木数过二十九次日出。他重新擦净投影仪屏幕时，发现飘着六棱镜效果的灰尘里夹着些细碎纤维。他对着屏幕上的飞机机翼图谱发呆，直到某个数据峰值让他打了个寒颤——那个纹路竟然能用袜子缠绕出准确的力矩比例。

现在他的晾衣绳总是比别人多挂两件白袜，像某种无人认领的登机牌。他说这是为了等那个来不及兑换的行李箱，其实谁都懂，他是等一场自己都来不及解释的离别。